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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慕珍把她那盆拉到她身边,“啥事?”

    刘翠华小声问:“这些日子小杜好像没找校长要过钱,校长也没来找过小杜。难道这些天花的都是那天卖票的钱?”

    李慕珍被问愣住,好一会儿反问:“你不知道?”

    周秀芹看过来。

    李慕珍确定她俩真不知道:“咱们食堂自负盈亏。”

    刘翠华愣住,反应过来就问:“开学第一天你说别花冒了,是这个意思?”

    李慕珍很想问,不然呢。

    然而她被这俩迟钝的人打败了,心累的不想解释。

    周秀芹不禁朝屋里看一眼,“难怪小杜天天算,天天算。”

    李慕珍:“不算仔细,哪天花冒了可不好报账。”

    刘翠华摇了摇头,“这事也就小杜了。换个人都不成。我觉得炊事班班长都干不好。”

    炊事班管做饭,不管账,让他里里外外一把抓,他真不见得能干好。

    李慕珍笑着说:“要不然咋说小杜厉害呢。咱们这个校长有大学问,能让他佩服的人可不多。”

    “说完啥呢?”

    杜春分拎着水桶过来。

    李慕珍:“夸你能干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把水倒刷干净的碗里,“再冲一遍。这几天天天有人来买菜,也不自己拿碗,可不能让他们看到咱们的饭菜不干净。”

    周秀芹想起一件事:“碗给咱们了吧?”

    刘翠华:“给我。我提醒过他们,碗筷都是公家财产,没人敢贪。”

    说到“贪”字,杜春分想到另一个字——偷!

    柴米油盐精贵的东西都锁柜子里,走的时候厨房门锁上,又往下拉一下,确定锁好了。

    周秀芹想笑:“春分妹子,这里没人敢偷。我听说部队打算在南边,就桥那边弄个大门。以后咱们这边一面山两面水,还有一边是部队驻地,偷了东西也没地儿跑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:“小心驶得万年船。再说了,吃的东西被偷可不好找回来。家家户户都有。偷了不拿回家也行。学校南边荒草连天,偷了往草丛里一放,就更没法找了。”

    李慕珍想说,你都想到藏的地儿,谁还敢来偷。

    到路口看到陈月娥一行人远远打北边来,改问:“那几个女人又上山了?”

    杜春分:“估计捡蘑菇去了。不过她太坏,蘑菇那个出菇的子菌被祸害的不成样,肯定没多少。”

    李慕珍忍不住骂:“这女人真坏透了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道:“她不坏可没翠华嫂子啥事。比起家庭条件,陈月娥娘家远不如嫂子娘家。”

    李慕珍:“损人不利己的人可想不到这些。她就能想到,帮你干活,你甭想当她领导压她一头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摇了摇头:“小人之心,鼠目寸光。对了,嫂子,我之前跟你说,陈月娥把山上野蘑菇菌祸害的乱七八糟的。你说回头跟余团长说说。部队派人查了没?”

    起初杜春分打算找江凤仪反应。她又怕后勤领导抱怨江凤仪事多,整天给他们找麻烦,后来就让刘翠华和李慕珍吹吹枕边风。

    李慕珍直言一点小事,用不着惊动那么多人,她跟老余说说就行了。

    “老余说他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很想说,这叫啥话啊。

    “嫂子,余团长肯定不喜欢吃蘑菇。”

    李慕珍很意外,不禁看杜春分,她咋知道。

    杜春分不过随口一猜。见状也很意外,“嫂子,山里面还有山核桃和板栗。部队不管,陈月娥接下来祸害的可能是那两样。”

    李慕珍立即决定回去等余团长。

    可是一想家里还有一堆衣服和鞋等着她。李慕珍又不想回去。

    再一想她这些天吃的,孩子每天中午在学校吃的,到月底能拿到工资,逢年过节老师有的节礼她也有,顿时浑身充满干劲。

    话说回来,只要邵耀宗有空,他们家的衣服鞋就归他。

    这几天邵耀宗都不忙,杜春分回去不用洗洗刷刷,到家淘一点大米,放炉子上慢慢煨。她去蔡家借一副手套,从工具袋里挑一把最小的刀给板栗开口。

    杜春分开半洗菜盆板栗,就把大铁锅拿出来,石子倒铁锅里,点着柴就烧大木块。

    大木块能烧很久,院里也没啥易燃的东西,杜春分放心地锁上院门去接孩子。

    四个小孩扔下书包就打算找同学玩儿。看到铁锅里的石子,瞬间记起松子。

    杜春分:“我给你们炒板栗。”

    小美指着菜盆里的东西:“这个吗?”

    杜春分点头,发现石子不够热,她闲着也是闲着,又割一些板栗。

    石子很烫很烫,杜春分就把板栗倒进去。

    片刻,浓郁的香味飘出来。

    起初只有厨房门口那么一小片地儿。过一会儿,满院飘香。再接着传到左邻右舍。

    蔡母着急,搬着椅子爬上墙头,结果看到对面墙头伸出两个小脑袋。

    一老二小齐声问:“啥东西这么香?”

    杜春分左看看廖星和廖云,右看看蔡母,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。

    “干嘛呢?”

    左右两边传来一声叱喝。

    右边是廖政委,左边是蔡副营长。

    杜春分想笑,还不误她分心,邵耀宗怎么还没回来。

    门吱呀一声,邵耀宗推门进来。

    杜春分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邵耀宗奇怪:“啥事这么高兴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转了转脑袋,让他自个看。

    东边的人变三个,西边的人变两个。

    “小邵营长,小杜嫂子做的什么这么香?”

    邵耀宗不知道,所以他也不为难,直接摇头。

    廖政委和蔡营长意识到他们一起回来的,于是从墙上下来,从大门进。

    不过一会儿,廖家和蔡家一家四口都来了,团团围在杜春分周围。

    廖政委恍然大悟:“我闻着就像炒栗子。可惜进入思维误区,以为这里没人会做,就没往这上面想。

    杜春分用筷子夹几个:“尝尝。”

    一群孩子看着他,他可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待板栗不烫了,廖政委先剥几个给甜儿姐妹四个,然后给他家俩孩子。

    江凤仪忍不住咽口水,“放点糖稀就更好了。”

    廖政委不禁看爱人,她可真会吃。

    “小杜,让你嫂子炒!”

    江凤仪往后退,开什么玩笑,她还想尝尝栗子呢。让她炒明年这时候也吃不上。

    杜春分想笑:“嫂子,炒这个不难。难的是这些栗子得一个个开口。”

    江凤仪看到板栗中间裂开的那道:“不是自个裂开的?”

    廖政委又想数落她爱人,你裂开一个试试。

    江凤仪意识到问了句废话,笑着打哈哈哈:“无知,无知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又翻炒一遍,“差不多了。你们谁吃谁自个拿。”

    甜儿和小美同时伸手。

    杜春分朝俩孩子手上一巴掌。

    姐俩的动作整齐划一,瘪嘴,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邵耀宗不等她俩哭出来,道:“你娘说的不是用手。用筷子。离远点,爹给你们夹。这些石头热的能烫熟鸡蛋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想起一种东西,在札记里看到的,“你们吃过石子馍没有?”

    满院子人都看她。

    杜春分:“这些石子洗干净,烧热,然后把饼放里面,用石子的热度把饼烤熟。”

    一群人一年下来也吃不上几次白面馍,更别说那么费事的吃法。

    杜春分不禁说:“我也没吃过。以后日子好了,我得试试。”

    邵耀宗给她一双筷子,有闲工夫瞎做梦,不如帮他捡栗子。

    院里有风,栗子一离开石头,不消片刻就不烫了。

    栗子是杜春分费劲弄的,一群大人就先紧着她的四个孩子。

    杜春分把栗子全捡出来就不许四个小不点吃了。

    姜玲劝说:“还没吃饱,再吃几个吧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的态度很坚决:“不行。这东西实在,喝点水就饱了。再吃就撑了。”

    搪瓷缸子里整天备着凉白开,邵耀宗立即往里面加点热的给几个孩子喝。

    甜儿和小美不信杜春分。

    然而,喝几口就忍不住打嗝。

    廖星剥的栗子本来都放甜儿嘴边了,手腕一转,塞自个口中。

    廖政委笑着打趣:“晚饭不用做,又省一顿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往外面看一眼,收回视线道:“你们快吃吧。”

    江凤仪就在她对面,注意到她的小动作,回头看去,陈月娥从门口过去,也不看路,眼睛往里面瞅。

    姜玲好奇,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只看到衣角。没等她问,陈月娥过去,跟刚刚过去的人的衣服颜色一样一样。

    姜玲不禁问:“她又想干嘛?”

    杜春分:“好奇呗。回头要是问你,就说板栗。这个味道只要吃过的人都能猜到。”

    蔡母不赞同。

    杜春分笑道:“反正她也不会做。”

    蔡母放心了。

    粥快好了,杜春分可没打算留饭,于是找几个碗把剩下的板栗平分。

    他们带回家慢慢吃,杜春分盛粥,跟邵耀宗两人喝粥就板栗。

    原以为陈月娥一定会去山上找板栗,没料到她先到处嚷嚷。

    翌日清晨,杜春分到副食厂,卖鱼的职工都知道她炒板栗,还问她板栗是不是在山上捡的。

    杜春分一点没拐弯抹角,很爽快的承认。

    有人问咋做。

    杜春分直言复杂,三两句话说不清楚,也不好做。

    这时职工们想起她是大厨。

    托文思豆腐的福,家属区这边人人都知道杜春分是名副其实的大厨。

    好比文思豆腐,就算知道咋做,没那个刀工也做不出来。

    他们误以为炒板栗也需要这种技巧,顿时没心情再问下去。

    杜春分耳边清静了。

    陈月娥找人打听没打听到咋做,反倒打听出炒板栗不好做,只有杜春分那种大厨会。

    陈月娥不信邪,她从邵家门口来来回回几次看得清清楚楚,除了一口大铁锅和铁勺啥也没有。肯定像炒菜一样搁锅里炒。

    九月十九日周日早上,杜春分和蔡母上山。

    杜春分往腰间绑一件衣服和一把镰刀,万一腿软也能及时把自个绑树上,或用镰刀勾住树杈借一把力。

    她在树上敲松塔,蔡母在树下捡,两箩筐满了,俩人就回家。

    早上做饭的时候路上没啥人,杜春分不需要防陈月娥,这次就把松塔倒她家路上。小院空的地方都被她种上菜。黄瓜秧辣椒秧弄掉,改种萝卜和白菜。边边角角也没放过,种的小葱和大蒜。

    早饭后,蔡家婆媳二人在邵家剥松子,杜春分炒之前剥的松子。

    邵耀宗也在。院里人多,说说笑笑热闹,甜儿没往外跑。只是她也不老实。一会儿去卧室看看睡觉的小石头,一会儿趴她娘身上,一会儿嚷嚷着帮忙剥松子。

    她不哭闹,杜春分也懒得管她是上天还是入地。

    砰!

    砰!

    砰!

    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似的。

    众人不禁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又砰地一声,平平和安安吓得找杜春分。

    杜春分把孩子拉到怀里。

    邵耀宗在拧衣服,胡乱往盆里一扔,水花飞扬,顾不上身上的水珠,风一般往外跑。

    蔡母和姜玲吓得起身。

    然而蔡母一看杜春分坐如钟,跟个大仙似的,拉住儿媳妇,冲杜春分努努嘴。

    姜玲安定下来:“嫂子知道咋回事?”

    “我昨天下午下班回来看到陈月娥家门口有剥开的板栗外壳。早上去公厕上大号,碰到她端一盆洗好的板栗回家。看到我还仰起那高傲的头颅。”杜春分不禁往东边看一眼,“再傲啊。再傲板栗能把她炸上天。”

    蔡母张了张口,她莫不是听错了。

    “洗——板栗?”蔡母嘴巴干涩地问。

    杜春分点头。

    蔡母又张了张嘴,活了一辈子,头一次因为一件事无言以对,而不是被人挤兑的语塞。

    姜玲定定神,问:“邵营长不知道?”

    杜春分:“他知道啥啊。他以前又没吃过。那天我快炒好了他才回来。”

    姜玲无法想象邵耀宗此时此刻的表情。

    原以为哪里打枪或发生雷爆,结果跑出去一圈,来自陈月娥的板栗。

    邵耀宗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。

    他大步往东跑,结果越往部队声音越小,退回来声音越大,到孔营长家门口,嘭地一声,孔营长从厨房出来,俩人四目相对,别提了。

    一个想转身走人,一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    前者自然是邵耀宗。后者只能是孔营长,太他娘丢人。

    可同在一个部队,不知道此事就算了,知道还装不知道面上过不去。

    邵耀宗怕被那奇怪的声音伤着,立在门口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“没,没。月娥在做爆米花。”

    邵耀宗“哦”一声,点点头表示知道,立马回家。

    杜春分听到“爆米花”几个字险些笑喷。

    亏孔营长想得出。

    蔡母嘴一撇,满脸鄙视:“糊弄谁呢?谁不知道爆米花多响。跟人家办事打铁炮那么响。隔二里路都能听见。哪是她那个声音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心说,那也不是自制爆米花的声音。

    思及此,杜春分计上心头,耐着性子把松子炒熟,围裙一拉,让蔡母把松子筛出来,她去副食厂。

    十多分钟后,杜春分拎来几斤小玉米,有红的有黄的,乍一看还挺好看。

    蔡母不禁问:“煮玉米粥吗?你这个不行,煮不烂,得用你家的小磨盘磨碎。”

    杜春分摇了摇头,卖个关子。

    挖一碗玉米粒,扔掉坏的,用水洗干净,又用干净的麻布洗干水分,她把大铁锅里的沙子倒出来,锅刷干净烧热,往里加些许菜油。

    蔡母又想劝,到嘴边意识到杜春分是大厨,便耐着性子看。

    锅底下是木柴,木柴火大烧的快,一会儿玉米就烧热了。

    杜春分发现玉米粒有裂开的迹象,抽掉几块木块转小火,盖上木锅盖。

    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锅里传出来。

    隔着厚厚的木锅盖,声音很小,到大门口就听不清。

    邵耀宗、姜玲和蔡母互相看了看,难道这才是爆米花。

    可是爆米花不是用机子做的吗。

    锅里不再响叮当,杜春分拿开锅盖,玉米的香味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四个孩子“哇”一声。

    太神奇啦。

    娘会变戏法吗。

    四个小孩兴奋地看着杜春分。大有娘一点头,她们四个就上手抓的意味。

    刚做好的爆米花也烫。小孩子皮肤细嫩,杜春分可不敢点头。

    杜春分捏一个给离她最近的安安:“可惜咱家没糖,放点糖更好。”

    蔡家婆媳二人相视一眼,她可真是太能了!

    杜春分给每人盛一碗。

    邵耀宗诧异:“我也有?”

    “尝个鲜。又不是天天做。”杜春分抓几个放嘴里,“甜儿,显摆去吧。娘这次准你显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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