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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钟萃侧了侧脸,只看从手边顺水飘远的荷花,心思飘得有些远,她不擅长与不熟络的人打交道,虚与委蛇,还不如在宫里看两篇文章,写一篇大字,连夫子都曾说过,她的字不错,要是再勤加练习,假以时日就能练出自己的风骨来了,下次周常在要是下帖子,她就找借口推脱好了…
    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,钟萃还没反应过来,两条船就撞在一起了,耳边是贵人娘娘们的尖叫声,钟萃还没反应过来,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,她下意识伸手,太湖中央却没有支撑,钟萃顺着力道跌落进了太湖里。
    钟萃不会水。
    随行的宫婢们原本站在岸上说着话,突然就见太湖中央两条船撞在了一起,贵人娘娘们高声尖叫,慌不择路,晃动间只能见到衣摆晃动,须臾就有娘娘落了水。
    芸香白着一张脸,她认得落水的那是她们姑娘:“快,快来人救人,我们姑娘她不会水!”
    岸上一片慌乱。湖里,钟萃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,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掉了下去,她刚准备开口,湖水一下灌进来,呛得她口鼻发疼,钟萃伸出手呼救,脑袋里开始晕乎乎的。
    钟萃仿佛回到了上辈子,她犹如一只麻雀闯进了宫中这个凤凰窝里,怯怯的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,该做什么,只能看见她们不屑的朝她看过来,低声在旁边嘲笑她上不得台面,贵人们都在赏画品诗,只有她连诗集上的字都认不全,讥讽、嘲笑,不断的围绕着她。
    恍惚中,有人拽着她往上。
    “救上来了救上来了。”
    “太医来了。”
    钟萃迷糊间,只瞧见一抹高大的人影立在她面前,那双锐利的眼审视她许久,在钟萃晕过去前,只见他缓缓抬步,衣摆从面前划过,低沉的声音从上传下来:“送回宫中好生修养。”再多的钟萃便不知道了。
    她醒来时已经躺在缀霞宫了,芸香守在床前,先喂她喝了口水,替她捏了捏被角:“姑娘再睡睡,彩云去膳房提米粥了,太医已经给姑娘看过了,姑娘身体无事,在床上躺两天就养好了。”
    钟萃精力不济,一张脸越发显得娇小无力:“我怎么掉湖里了。”
    “都怪那严才人。”严才人跟另一条船的娘娘都想争一朵荷花,两人互不相让,争执间让两条船给撞一起了。太湖中央,娘娘们被惊住了,慌不择路之下就撞上了坐在边上的钟萃,借着那力道,钟萃被撞进了湖里,其他的娘娘们却没事。岸上离得远,她们更是没瞧真切。
    钟萃轻轻颔首,突然想起晕过去前那道目光:“陛下?”
    江南贡了几筐贡桔来,这是高太后最喜欢吃的,年年都会运进宫来,闻衍批完奏折,正召了学士讲学,听到报,想到太后素来爱贡桔,便撤了召,亲自带着贡桔送入永寿宫,刚踏入后宫,便撞见了钟萃落水之事。
    “陛下还特意赏了半筐贡桔来,让姑娘好生养着呢。”除了抬入永寿宫的贡桔,便只有薛、董二妃和几位嫔主子处分了些,往下的主子就只有缀霞宫得了半筐。钟萃落水的事后宫都传遍了,也都知道这半筐贡桔是特意安抚缀霞宫的。
    钟萃眼皮往下垂,声音急不可闻:“替我多谢陛下。”
    芸香点点头,放下汤匙,等钟萃睡下,才转身出去。
    闻衍每日上午批阅奏折,下晌后便召大臣商议朝事,或召学士讲学经筵,待夜里再看奏折,等大臣们散去,杨培才入内,替他重新斟了茶水,秉道:“缀霞宫的钟娘娘已经醒了,方才缀霞宫过来谢恩,陛下正商议国事,奴才便叫他叩个头回去了。”
    闻衍点点头,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。反倒是问了句:“这钟萃之父,可是上次崇州粮饷一案被栽赃之人。”
    第24章
    钟正江只是蒙荫混了个正五品的闲职,在衙门打个点,领个差,崇州粮饷一案牵扯地方官员和通政司,钟正江随督察院三司随行,去崇州月余,竟然在他身上发现了赃物,当即下了大狱,吏部侍郎穆良成力保,三司调查后随即释放。
    朝中有勋贵想跟着办件好差事,闻衍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谁知这钟正江竟然这样糊涂,早早被人给栽赃了赃物,竟这么久不曾发现。出了这样的岔子,钟正江能保住位置已经不错了,哪里还敢想请封的,如今还闲赋在家。
    杨培没一会就想起来了:“是,正是江陵侯。”
    上一任江陵侯英武,到这一代江陵侯却是不成气候了,武不成文不就,连身上被人下了手脚都不知。比宫里这位钟小主还不如呢,钟小主虽长得那副样貌,却也懂礼,刚醒了就派了人来谢恩。
    用四个字来概括江陵侯,就是外强中干,徒有其表。
    京城里勋贵众多,在侯府上还有国公府,从大越开国便传下来,光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便有数十家之多。再往上还有皇室宗亲们。江陵侯府的家境在一众勋贵里实属排不上号,就是有好事也轮不到他。
    闻衍本就问得随意,崇州粮饷一案牵连广,也是杨培回禀说起钟萃,闻衍便联想到了这钟正江上次办的差事上。
    钟萃连着躺了三日才有了精神。游湖的娘娘们许是觉得过意不去,专门抽空来看看她,便是来不了的也备了一份薄礼,连周常在也亲自来了一趟。
    钟萃掉湖呛了水,伤了喉,便只乖巧的陪坐着,偶尔回两句,周常在干巴巴的问了几句病情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神情有些尴尬,只等着再坐一坐就告辞。嫡女们天然就有自己的圈子,跟庶女们玩不到一块去,也不知道该说甚。
    她抿了抿嘴儿:“我认得你四姐姐钟琳,那时我们…我进宫时她还未曾苏醒,不知现在醒了没?”
    周常在跟钟琳是闺中好友,两人原本是约定好了一起进宫的。
    进宫选秀前一日,钟琳却突染恶疾,周常在也是出宫后才听说,还特意登江陵侯府去看过。以钟琳的样貌和品行,周常在相信钟琳是肯定能入宫的,不料入宫的变成了江陵侯府庶女,周常在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风度,却难免对钟萃不喜,认为她抢了钟琳的入宫名额。
    钟萃庶女出身,天然就在这些嫡女面前矮一头,提及到钟琳,钟萃心里一紧,她抿了抿嘴,垂下眉眼,细声的回答:“四姐姐已经醒了。”
    回完话,钟萃咬着牙,竭力与周常在平视。
    钟萃胆子小,低头低惯了,这是两辈子的习惯,早就成了她的下意识,也正是因为她这副怯懦的模样,叫人笑话了两辈子的上不得台面。书上都说了束带矜庄,徘徊瞻眺,衣裳要穿戴齐整,行为举止要从容不迫,她不是嫡女们肆意张扬,日日受礼仪熏陶,只能再三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露怯叫人看不起。
    周常在微微一笑:“她醒了就好。”
    与此同时,另一道声音在钟萃耳边随之响起。这声音里带了几分惋惜,与现在的感怀不同,足足的为钟琳着想:【有什么用呢?钟家庶女都入宫了,以后她就只能为臣妇了,要不是这恶疾,以钟琳的才学气质,这宫里也是有她一席之地的,可惜了…不过这钟五不是说只有一张脸生得不错,性子却有些古怪么,爱躲角落,不敢看人呢,现在看来倒也说不上,钟琳还曾问过我如何同庶妹相处呢,也就只有她才这般好心关心一个庶女,问我,我哪儿知道的,总是嫡庶分明,尊卑有序就是。】
    正是年轻貌美的年纪,曾抵足同眠,分享过彼此的秘密,最是亲密无间,对钟琳所言,周常在毫不怀疑。
    原来共同流着钟家血脉的堂姐从前是这般看她的么,觉得她古怪,钟萃哪怕早就知道钟琳表里不一,心里却仍难过了一瞬,这情绪来得快,走得也很快。
    她早就过了抱着被子哭的年纪了。
    周常在得了消息便准备走,已经站了起来,目光却瞥见窗前书桌上摆着的大字,周常在目光一凝,很是不可思议:“你会写字?”
    【钟琳不是说她们江陵侯府只有嫡女才会请夫子来教导么?】
    大字钟萃都写了好几个月了,每天都要练好一、二时辰的,钟萃轻轻点了个头。
    周常在忍不住问:“那你会认多少字了?”周常在很快想明白了,钟琳突染恶疾,钟蓉落选,钟萃一个庶女进宫,江陵侯府上下明知陛下的喜好,自然会教钟萃认几个字的。不过从选秀到入宫也才两个月,能认得百来个字也算不错的了。钟琳心肠好,连家中这些庶妹也惦记,如今她未能进宫,想来在宫外也惦记着的,忍不住说:“你要是有不懂的,可以问我。”
    钟萃眼一亮。
    在侯府的时候,夫子教的跟三哥钟云辉教的不同,三哥学业也重,钟萃怕麻烦他,万一三哥觉得她不懂事不教她了,她就学不了知识了。从她启蒙读三百千,甚至到现在的增广贤文,钟萃一直都是一个人学,她心里早就想有人跟她一起探讨一番了:“多谢周常在。”